翻开毛尖的新作《例外》,一种亲切而又熟悉的阅读感觉扑面而来——在《非常罪,非常美》之后,尽管毛尖一再声言要回归“健康”,但她的“腐朽”依然不减当年,她的文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与俏皮,一如既往的机智与锐利。比较显明的变化是,毛尖的新作中收录了数篇相对严肃的“半论文”形式的长文,另外还有一些短小精悍的随笔杂感和报纸专栏。虽然这些文章“有长有短,有松有紧”,却都写得观点鲜明、个性十足,充分显示出毛尖电影文字的另一种功力,她不仅擅长写作轻松而又犀利的短章小文,对于内蕴丰厚、文字“健康”的长篇大论,她也同样掂得起,玩得转。
如果让我从金庸的小说中选择一个人物来形容毛尖的文字,那么,她一定是俏黄蓉。毛尖的文字的确像极了金庸笔下的那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娇艳无比,玲珑剔透,却又总是藏有一些小坏,且带有一点邪气。不过,尽管毛尖的文字常常写得刁钻乖巧,充满魅惑,但其中既有机锋不断的犀利与剀切,也不乏鲜明的观点和洞见。比如,她写当下烂片,首先揪出来的即是张艺谋,原因是“他把我们当笨蛋”;她谈及吴宇森和徐克的新片,虽然话说得俏皮,却不免皮里阳秋,暗含批评;她评价伊朗导演法哈蒂,却又话锋一转:“尊敬的有关方面,能请他来中国给咱们导演上上课吗?三十万美元也可以拍十三钗啊。”
而且,毛尖的“小坏”也完全是个人主义的,决不会无的放矢——透过她写弗里茨·朗和梅塞德斯以及加利·格兰特等电影人私生活的文字,我们均可从中看出端倪。毛尖评价希区柯克的电影时,曾经忍不住地这样说道:“让我们把面具拿开,从内心欢呼他的邪恶!这个世界已经被太多的正确压得喘不过气,不如我们一起藏到希区柯克的阴暗中去,借着天才的想象力掩护自己的坏心眼……。”事实上,毛尖写的是电影,但又何尝不是借电影中的角色走出自己的躯壳,用以释放自己狂野的心灵,并在庸俗的现实中得以部分实现自己的梦想呢?
毋庸讳言,毛尖的文章中总是充斥着形形色色好玩、亦复好看的电影“八卦”,这些电影“八卦”大都或真或假,不避咸湿,它们——甚至包括那些富有小情小调的爆粗口,同样都是毛尖“腐朽”文字的一部分,而在我看来,它们也正是毛尖文字中最迷人的那一部分。毛尖显然非常善于利用这些电影“八卦”,她不仅在电影“八卦”中巧妙地注入自己的人生态度,让人从中解读出意味深长的东西,而且,她还将其编织成一种引人入胜的文字魅惑,进而产生出一种循循善诱、渐入佳境的阅读效果,化“腐朽”为神奇,为她的文章锦上添花。
毛尖曾言,自己是一位从出生就迷上了电影的“可怜人”,电影为她的人生增添了无限的乐趣,她的人生也为电影付出过不小的代价——是无数不同的电影画面,构成了她人生丰富多彩的背景。正像毛尖本人所说的那样,不管电影带来的是生理的疼,还是心理的痛,“所有的结果当年都不过是加剧了我们对电影的爱。”
由此可见,毛尖之所以拒绝用平平静静的方式谈论电影,实在是因为她根本无法保持足够的冷静和节制。所以,尽管毛尖一再声言要回归“健康”,但她“健康”的文字中却依然不乏“腐朽”的因子——所谓“健康”与“腐朽”,也不过是毛尖文章的一体两面,“健康”让“腐朽”显得更加成熟,“腐朽”让“健康”变得摇曳多姿。王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