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奥莱斯特·平托上校,在三十多年的反间谍生涯中,抓获各类间谍无数,被称为“纳粹间谍的克星”。书中回忆了作者亲自处理的间谍案件:可怜的美女间谍、狡诈的双面间谍、可耻的卖国贼、骄傲的爱国者、勇敢的地下反抗者。通过这些真实的故事,平托从不同角度向人们揭示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间谍战,这场战争的紧张激烈完全不亚于炮火纷飞的真实战场。
[上期回顾]
拎行李箱的男人说自己是被迫当间谍的。“我”通过他护照上没盖海关印章揭穿了他的谎言。
1942年的一天上午,英国皇家空军情报处的一名军官朋友给我打电话。他说刚刚审完三个在东南海岸登陆的荷兰人,其中两人的回答没有破绽,而第三个却极不正常,由于得以脱逃高兴得语无伦次,时而绝望地痛哭,时而歇斯底里地嚷叫。他自称是荷兰人,名叫德隆格尔。我的朋友请我处理这个案件。
几小时以后我开始审讯明赫尔·德隆格尔。他高高的个子,身材消瘦,看上去是那种诚实、对自己心满意足的小职员。他踉踉跄跄地走进我的办公室,挥舞着胳膊从这边跃到那边,尖声尖气地唱起赞美诗来,感谢上帝保佑他。我毫不客气地说:“够了!你可以庆幸自己得救,可是你的喜剧越来越幼稚可笑、自私自利!想想那些不幸的同胞们,他们还没有逃出德国人的魔掌。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懂吗?”
他点点头,慢慢安静下来,变得呆若木鸡。他说他二十五年前结婚,无儿无女,在邮局工作,经常入不敷出。1940年德国人占领荷兰后,生活难以维持,他开始做黑市买卖。他的生意很快兴隆起来,直到1月份的一天晚上大祸从天而降。一位朋友说,德国人正在缉拿黑市和非法交易,盖世太保掌握了他的线索。
对黑市商人要处以死刑,这一点他很清楚。那位朋友劝他去鹿特丹一家有名的咖啡馆——阿特兰达咖啡馆,那里肯定有人能帮助他。第二天他到了鹿特丹,找到了那家咖啡馆。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叫汉斯的人。他告诉汉斯,来鹿特丹是为了找一条船去英国。汉斯笑笑说太好了,他为一位供给进港轮船食品的老板工作,老板恰好有一条足以横渡海峡的小船。汉斯愿意把小船卖给他。经过长时间的讨价还价,小船最后以四十英镑成交。
他们商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汉斯为横渡海峡提供燃料,把德隆格尔藏在甲板下面开出港口。所有哨兵都认识汉斯,对他开船进进出出习以为常,并且他有进出港口的特别通行证。船开出警戒范围之后,汉斯上岸,这时德隆格尔就可以接过船舵向西航行了。
“这就是我们的计划。感谢上帝保佑总算来到这里。我的一位年轻朋友也想来英国,我答应了。他的一个朋友也想一块来,这使我有点为难,可还是答应了。我衷心感谢汉斯。四十英镑可不算多。感谢上帝,一切都过去了,我平平安安地到了英国,再也用不着烦恼了!”
“德隆格尔,依我看你的烦恼从现在开始。”
“先生,请原谅,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德隆格尔,你讲的有趣的故事使我想起美国作家爱伦·坡。如果你记得起来,会知道他写过一本叫《神秘和想象》的书。你的故事和他的故事同样神秘,何其相似!如果我想得不错的话,你的经历也是想象的产物。”
德隆格尔突然由沉静转为愤怒:“这简直是胡扯!你不能这样欺负人!”“德隆格尔,请告诉我,你的朋友汉斯为什么要自杀?”“自杀?为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鹿特丹那个商人会发现小船不见了。战争时期再买一条船谈何容易?他一定会去报告盖世太保,那么汉斯在盖世太保面前如何自圆其说呢?是你从未考虑过这些,还是汉斯真的自己找死?——只是为了区区四十英镑!”
“如果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或许我能相信你的话。”“我只能说我说的是实话。”
我命令把他押下去,他的顽固超出我的想象,他走后我又回忆了一通刚才听到的故事。我比任何时候都相信,德隆格尔撒了一系列谎,他确实是一名间谍。
没想到以后的审问中,德隆格尔坚持声称自己已经说了实话。我只好抽出时间仔细检查德隆格尔的物品。首先检查银表和表链。我用放大镜一节一节地检查表链,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把表拆开,用放大镜照过,什么也没发现。接着是一包“北国”牌廉价荷兰香烟。我把烟一支一支地拿出来,仔细看卷烟纸,从里到外检查,仍然找不到任何东西。
最后,嫌疑犯的物品中只剩下一本厚厚的英文——荷兰文字典了,书皮和书页都有被海水湿过的痕迹。我查看了字典的外部,拆开书背,取下书皮,什么都没有发现。现在只剩最后一步了。我拿起放大镜,开始一行一行地检查这本七百页的厚书。
我一页一页地检查,每个字都不放过。突然,在432页上我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大写字母“F”下面有个小小的记号。可以肯定,还有另外一些记号标明其他字母。幸好做记号的字母按顺序排列,无须我做一次颠倒字母的游戏。有记号的字母连起来组成两个人名和两个地址,显然是情报接收者的姓名地址了。第一个在斯德哥尔摩:福洛肯·阿尼特,伊沙莱·哥列夫马格尼卡唐街13-V。另一个在里斯本:费尔南多·劳雷罗,索隆·马丁大街。
我为圆满解开了多日的疑团而高兴,回到维多利亚皇家爱国学校,我派人把德隆格尔叫来。他弯腰驼背,显得更加衰老不堪,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冷冷地望着我。
我从口袋里掏出写有两名接收情报者姓名地址的那张纸。“德隆格尔,我第一百次问你,承认自己是间谍吗?”
“我已经对你说了实话,先生。”
我把纸翻过来,让他看清上面的字。“德隆格尔,念念这两行字!现在你招认是间谍吗?”
德隆格尔看到他的喜剧已经演到尽头,顽固的堤坝一下子被冲垮了。他确实是间谍,汉斯是德国人的同伙。其他两个人是清白无辜的,只不过在德隆格尔的虚幻故事中起了旁白的作用。德隆格尔的供词由女秘书速记下来,几分钟之后打印完毕,由罪犯签字,这个案件结束了。
从职业角度来看,我对德隆格尔已毫无兴趣,但从个人角度,我倒想了解主要是什么原因把这位典型的小资产阶级分子推上了叛徒的道路。“请告诉我,德隆格尔,你为什么成了间谍呢?为什么像你这样忠厚的人会犯下不可饶恕的叛国罪呢?”
他像一块一撕就碎的破布,慢慢腾腾地讲起来。这个未老先衰的人一生没什么乐趣,他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无私甚至可以说崇高的愿望:爱他的妻子。为了她,他什么都干过,正如他说的,搞过黑市买卖。他到处碰壁,被贫穷和饥饿逼得走投无路。他什么都能忍受,唯独不能让妻子同样受苦,于是下了最大决心,同意为德国人充当间谍,为此德国人答应在三个月内每月付给他妻子十五英镑。
等他回去后——如果能回去的话——给他一个年薪二百英镑的工作,但他必须自己设法回去,德国人不能提供任何帮助。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他满怀希望地离开荷兰仅十五天之后就被抓住了。他气喘吁吁地说,冒这一切风险都是为了妻子。我相信这一点。在这十三天中,德隆格尔第一次说出了值得我相信的话。
1943年元旦,德隆格尔在旺兹沃斯监狱被处绞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