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曾纪泽——曾国藩之长子,晚清著名外交家。光绪四年,曾纪泽奉朝廷之命,前往英法两国担任公使。
两年后,曾纪泽被清政府紧急调遣到俄国任钦差大臣,开始了他一生最艰巨的使命——对俄谈判收回伊犁。经过近一年的外交斗争,他以大无畏的精神和机智灵活的策略,终于迫使沙俄修改了与原钦差大臣崇厚签订的“里瓦几亚”条约,收回该条约割让给俄国的大片国土,取得了晚清外交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重大胜利。
[上期回顾]
正月十五这天,远在法国巴黎的曾纪泽接到了总署的急电,他被委任钦差大臣兼驻俄国公使。
那天晚上,曾纪泽夫妇一宿没睡着觉。曾夫人预感到丈夫这趟使命似乎凶多吉少。作为妻子,她不能不为自己的男人着想。
“纪泽,这是趟难差苦差呀,你能不能不接这趟差?我担心……”
“夫人,我现在是棋盘上过河的卒子,只能前进没有退路。”曾纪泽深情地望着妻子。他知道夫人在担心什么,她实在是为自己好。可是出使俄国是朝廷大事啊,关乎国家安危,他能退缩吗?
曾纪泽被大清朝廷任命为出使俄国钦差大臣和新的驻俄公使的消息,很快引起各国报纸的注意和评论。英国《泰晤士报》报道最快,标题也醒目:“中国希望重开与俄国的边界会谈——曾先生的使命艰难”,《伦敦时报》则刊出:“中国睡狮与北极熊再次对话,和战前景未卜”;法国的《法兰西报》以相当篇幅介绍曾纪泽其人,说“曾是第一个会讲英语的干练使者”。然而中俄关系的当事者之一的俄罗斯帝国对曾纪泽的任命却保持沉默,舆论反响很小,只有圣彼得堡出版的《今天报》在国际版的角落里登出两行小字:“清帝国将前出使俄国大臣崇厚定罪,又委派新使臣再议固尔扎边界问题。”
光绪六年春天,曾纪泽携夫人和曹逸斋返回伦敦,开始了各项紧张准备。他跟国内的来往密电和公函信件比以往急剧增加,为集中精力做好赴俄交涉的各项准备和安排时间与英法两国的高层保持接触,他把部分日常事务,像华商华人事务、留学生事务和一般的应酬活动,委托两馆参赞陈松生和刘玉祥处理。三月中旬,曾纪泽收到总署寄来的正式朝廷谕旨。
一连十几天,曾纪泽心头萦绕的就是朝廷的这道谕旨,仔细体味“必须力持定见,慎重办理”、“不激不随,以全大局”等语,并在这些句子下面一次次用笔画上了红杠,加了红圈。他明白,这几句话是朝廷为他赴俄交涉而制定的谈判指针。反复咀嚼这几句话,他感到皇太后和恭亲王等军机大臣们的良苦用心,明明崇厚所订条约丧权辱国,俄国倚强欺弱,诱迫崇厚画押,而我则不能理直气壮,却要“不激不随,以全大局”,不敢与俄国义正词严、据理抗争,怕搞僵了关系。自己将要去扮装一个既要维护国家利益,又要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角色。他预感到自己使命的艰难和凶险,有必要把自己的一些考虑书面奏明圣上。
于是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妹夫陈松生,松生也非常支持他的想法:“将赴俄交涉的要点方略上奏朝廷,是绝对必要的,我们应该记取崇厚的教训,重要事项请示朝廷批准。而且此事宜早不宜迟。现在已是三月下旬,若近一两天内发出密件,四月下旬国内方可收到,等皇太后皇上与军机议定,把奏折批下来又得待以时日,最后使馆接到电复怕已到五月上中旬了。大哥在赴俄之前还有许多准备要做哩!”
“你跟我想的一样,事不宜迟,我这就动手起草,写好后,你再帮我核校一下。”
“大哥尽管吩咐就是。”
曾纪泽用了整整两天时间,草成了一份奏折。第三天陈松生帮他校正了个别字句,当晚,曾纪泽在书桌上展开空白奏稿纸,掂起小楷笔,认真誊写起来。
给朝廷的奏折“敬陈管见”以绝密件发回以后,曾纪泽即着手起草另一份奏折:建议皇太后皇上减免崇厚罪行,在中俄和谈之前创造一种和解的气氛。正当他酝酿构思之际,恰好收到直隶总督、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从天津拍来的密电:威使传英君命,商请为崇减罪,现尚未奉明旨,似应稍迟赴俄,或向英法外部一商。
这封电报的意思很明白,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奉英女王之命,在中国已开展活动,劝中国政府减免崇厚的罪行。威妥玛必定是先会见了李鸿章,向中国发出了信号。英国人采取的行动,倒是与曾纪泽不谋而合。但使曾纪泽不解的是,为什么英国人此时充当说客,而且由驻华公使出马游说中国高层官员,难道他们已和俄国串通好了吗?如果没有,他们此举又意欲何为呢?应当摸清他们的意图。曾纪泽想。
于是他请一秘李湘圃把英籍中国馆员兼翻译马清臣叫来。“清臣,你先看看李相发来的电报,然后谈谈你的看法。”说罢,把电报译稿交给清臣。
马清臣反复看了电报,沉思起来。他知道,侯爷把他叫来是要他帮助分析英国政府在崇厚问题上的态度和目的。自从曾纪泽接任公使以来,他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翻译官,而是公使的一个得力助手和参议。
曾纪泽见马清臣没有立即回答,便把自己最担心的问题先提了出来:“英国出面游说,是否和俄国达成了默契,最后联合逼迫中国作出让步呢?”
“我看不会。”清臣摇摇头,“虽然我只是跟英国外部的低级官员有来往,高层决策者的意图尚不得而知,不过我以为,英国向来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考虑问题的,不可能受俄国人的指使和摆布。这次威妥玛采取的行动,可能是为了促成和谈。和谈成功,对英国有利而无害。相反,假如中俄不能坐下来谈判,或和谈破裂而发生战端,英国猜测中国在新疆有左相统帅十几万精锐军队抵抗俄国军队,不会落败,甚至有可能用武力一举收复伊犁全境。但中国北部和东北恐未必能抵御俄国进犯。一是没有统兵将帅,二是内地可调精兵不多。战端一起,松花江流域乃至整个东北有落入俄国人手中的危险,再加上远东海军基地的太平洋舰队现正伺机越过日本海,随时可逼近渤海湾,威胁天津北京,要挟朝廷。那时俄国人将攫取的利益可能更大更多。这是英国人所不愿看到的。所以,英国出面要求中国政府宽恕崇厚,促进两国坐在谈判桌上,是符合英国利益的。我分析英国和俄国事先达成针对中国的默契,可能性很小。”
曾纪泽边听,边捋须思考:英俄两国是宿敌,英国人不会坐视俄国人在中国获取比英国还多的利益。威妥玛出面替崇厚说情,促成和谈,充当中俄之间的和事佬,既讨好了俄国,又使中国避免了战端,更稳住了英国在中国的利益和影响,一石三鸟,可谓精明之至。既然如此,中国为何不利用英俄之间的旧隙,争取英方在中俄交涉中支持或倾向于中方,向俄方施加影响,以求达成有利于我的最好结果呢?虑及此,曾纪泽对马清臣说:“你的剖析很有道理。现在请你去办一趟差,你带上使馆的公函去英国外部亚洲司,告诉他们我要紧急约见外部新尚书兰格弗尔,有公务相商。”
“我可否说约见的目的是为了商讨减免崇罪一事?”
“可以。不过要说明是奉中国政府电示特去拜访的。”
“会见约在何时?”
“最好明日上午十点,不然就明天下午两点,总之要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