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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秘书的
“绝密日记”
  汤宝田之女汤远珊视父亲日记如宝贝

  1936年,西安事变爆发。在事变核心人物张学良的身边,有一位文质彬彬的准尉秘书汤宝田,他职位虽然不高,却追随张学良左右,经历了事变的整个过程……多少年后,当一位名叫汤远珊的老太太打开父亲生前所留下的秘密日记时,她才恍然发现,自己的父亲——一位平淡无奇的乡村私塾先生,竟然曾是东北军少帅的秘书、西安事变的见证者。而这段无人知晓的特殊经历,都被父亲汤宝田写入了自己从不示人的日记之中。

  从火中抢出的宣纸本

  我的父亲汤宝田1901年出生于湖北沔城。他早年丧父,靠祖父和母亲做佣工度日。虽然家境贫寒,但父亲饱读诗书、知识渊博,并考入了上海中华会计学校。1932年,父亲逃荒到武汉,同住一个院子的一位王姓军官见他每天晚上都在读书写字,就请父亲当了自己的文书,后来又推荐他到西安张学良部下当准尉秘书。1937年7月,张学良的东北军解散,父亲也回到了沔城老家。对于曾经谋职于东北军的这段经历,为人谨慎的父亲从此闭口不提。

  回到家乡,父亲开办私塾,教学内容主要是四书五经和珠算,赚一点微薄的学费,还要靠卷烟种菜才能维持生活。

  父亲回沔城的第二年,我这家中唯一的女孩出生了,稍长大些,便和家中的其他孩子一样,被送进父亲的塾馆发蒙。孩提时代,父亲伏案书写的形象,令我好奇。不论寒来暑往,他每天晚上都会坐在油灯下,燃灯、磨墨、展纸,用毛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完之后,他又会手托黄卷,聚精会神地阅读。他的这种韧劲哪怕在战争环境里也不间断。但对于父亲在宣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当时的我一无所知。

  1941年2月10日,沔城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为了让日军部队抵达沔城后无房可居,国民党128师奉命焦土抗战,师长命令手下烧掉城内所有的房屋。到处都是爆炸声,墙梁倒塌声,连街面石头也起火了,老百姓的吃、穿、用物,尽化焦炭……

  我们家在着火之际,父亲从后门闯进,到房里抢物,什么都舍弃了,唯独抢出了一大卷写满蝇头小楷的宣纸本。似乎在父亲的脑子里,什么东西也比不上他的那些宣纸本。

  藏在墙壁夹缝里的秘密

  1946年我八岁。这年8月,慈祥高寿的外公去世。我随家人去“送葬”。丧事办完,亲友们同坐方桌前闲话。父亲在亲友中,照例是寡言少语的,但我注意到他的眼神,他先紧盯一下由柴草泥浆编糊而成的墙壁,而后低头沉思,然后起身。再坐下时,已是一片释然之色。我想到那年沔城大火,他从烈焰中抢出的宣纸本,也许就是藏在他紧盯的墙壁夹缝里。从他后来的表情看,我猜想他已取走宣纸本。

  当年大火后,我们全家寄住在乡下外公家。128师走后,各家按原址搭盖小房子,人们又从乡下回城,我家亦如此,他可能就是趁这个机会几次转移了他的秘密。后来事实证明,我猜测得一点儿也不错。

  1949年5月一天夜间,我从熟睡中醒来,感觉房中除我而外,再无—人。我立即下床,摸到后门槛,月光下,只见父母正握锄挥锹忙碌着,他们在墙院角头挖洞。我躲在后门角仔细观察,大概是洞已挖好,父亲将一只比衣箱小,比医生药箱大的紫藤箱,谨慎地放进洞去。然后父母一齐动手回填,回填后又用脚踩,大概是为了不留下痕迹。

  埋藏的东西并不代表终止了写作。父亲每晚仍然在清油灯下,铺开宣纸,紧握鸡狼毫笔管,书写不止。

  掩埋紫藤箱不久后的一个晚上,父亲叫上我,说是要连夜去看看城外的舅舅,我深信不疑。但走着走着路不对劲了,方向变了,我又不敢问。直走到一个叫“广长射”的僻静处,父亲叫我站在路旁,看有无行人过来,然后他弯身下去,从胸口掏出一坨压扁的纸团,擦燃火柴,迅速以火焚之。纸化尽又用脚踩,直到纸灰与泥土分不清楚后,父亲才招我往回走。

  1950年,族兄汤祥林受人之托,来找家父,说是上面聘请父亲去新堤长江管理段任会计。父亲欣然接受并立即解散塾馆。在母亲的帮助下,父亲收拾行李。我发现曾经下洞的紫藤箱被装入了一只小木箱,且上了锁,父亲将它放置于大衣箱里,成为套箱。从此,父亲秘密随身携带,一去五六年。直至1956年,父亲病退,他回家后不久,又将小箱装入布袋,自己背到红庙。这里是已经结婚的大哥家。大哥接受了父亲的托付,将木箱置于阁楼上,再也没有动过。

  父亲临终前吐露心声

  1961年正月,父亲病入膏肓,弥留之际,他终于向守候身边的儿女们坦白了自己的秘密:“你们,要好好保管,我的日记……里面写了西安事变……”只见他双唇仍在翕动,却再也吐不清言词了。就这样,父亲平静地、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保管日记,西安事变”,八个字的关键词深嵌于我的脑海。父亲几十年缄口不语,临终才吐出心声。直至此时家人才知道父亲曾服务于东北军、少帅张学良帐下,有着从来无人知晓的三年多军旅生涯!

  父亲去世四十年后,大哥汤俊吕病故。侄孙们用铁器撬开锈迹斑斑的铁锁,正如所料,里面全是写字的宣纸本。点数为二十四册,有的纸质已经变霉,有的墨汁已经褪色,还有老鼠“光顾”过的痕迹:但从总体上看,文字皆可辨认,全部竖写,整整齐齐。日记的时间跨度为1935年至1957年,父亲用蝇头小楷写了共55万余字,不仅记述了关于西安事变的内容,还对国民党128师焦土抗战、焚烧沔阳城等都作了非常详细的记载。

  我将父亲的日记搬到户外,逐册逐页晾晒,然后按时序加封装订,然后将日记送到江陵二哥处。2002年,临近春节时,我从江陵二哥家取回了父亲的遗著。归途中,手抚父亲的日记,有一种宝物失而复得的快感。

  200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发生七十周年,我是同年11月10日,迁居上海的。2007年6月28日,《汤宝田日记》捐赠仪式在上海市档案馆举行,摄像机和照相机拍摄下了这一令我终身难忘的隆重场面。

  父亲日记里的“西安事变”

  “十二月十二日 星期六 农历十月廿九 戊辰 晴

  ……外面枪响了。接连机枪声。手榴弹声,满城都是枪声,及天大明,闻宿舍之西附近枪声最密,余等见杨虎城部下兵士正围剿省会公安局……

  下午6时,张(学良)副总司令召集全部职员在大礼堂训话。大意谓:‘今天事变情形,大家须要知道,我自从入关跟随委员长缴(剿)共,我的军队有十几万,始终服从他的命令。到现在,我的军队损失几个师,(蒋)口说给我补充,结果仍然是我的军队愈闹愈少。在‘九一八’发生后,我就主张抗日。蒋的命令不许抗日,我只得退入关内,希图将来恢复。前天我当面要求蒋,请你不必缴(剿)共,抗日是大事。蒋当时对我大发脾气而特发脾气……我与杨虎城来他一个兵谏,将蒋委员长暂时扣留此地,……如其坚决不允,兵谏是我做的,罪名该我顶受,我也必须亲身护送蒋到南京,俟中央政府的发落,大丈夫做事要磊磊落落,所谓好汉做事好汉当……”

  细读父亲的日记,我才知道父亲在东北军里当过张学良两年的准尉司书、一等录事,并亲身经历了西安事变。在1936年12月12日的日记里,父亲这样记录下了“西安事变”当日的情形:“蒋委员长闻变无法逃脱,由一卫士用肩将蒋顶出墙园,避至山上小洞中。卫兵营第一次搜山无踪,第二次搜山被一小兵见着,蒋的卫士尚欲开枪射击,被蒋阻止。搜山的士兵将蒋围住。一面报告长官,长官即赴此第一看,果是蒋委员长,连忙招呼部下敬礼。此时蒋足下光着袜,鞋子跑掉了,身上穿的黑大衣也没有了。大家请蒋下山。用汽车一辆,护送到西安皇城内杨虎城处。下午一时许,洛阳飞来飞机七架,盘旋侦察数遍。”

  在1936年12月25日的日记中,父亲最后一次提及张学良:“下午4时,张(学良)副司令共送蒋委员长至洛阳……张副司令临时留手谕作为遗笔,本部用锌版将副司令亲笔所书之遗笔手谕翻印,凡总部大小职员均赠给一份作为纪念。”

  1937年7月1日的日记中写道:“科长钱效圣、会计股长周镇向余日:儒系老旧职员,仍在本署服务,薪资自有相当。余思家日久,未允,请资遣。”于是,父亲在1937年7月1日从东北军退伍返乡。

  汤远珊(口述) 汪烈九(整理)

  《档案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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