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反对的，是自己的日常买卖像天价市场那样欺骗丛生，至于天价市场自己愿意怎么运转，那实在是他们自己的事。

  拍卖收藏行业今年新闻很多，最近一个新闻是“赝品”徐悲鸿《人体蒋碧薇女士》拍出7280万元。这个拍卖完成于去年6月，刚被一帮画家指为他们在中央美院研修时某位同修的习作，并出示同一课程的类似习作多幅。

  如果事情属实，冤枉花了7280万元钱的买方，现在不知是何心情。不过还是可以勉强安慰一下：现在还只能说“疑似赝品”，或“极度怀疑为赝品”。就像验DNA，也不说亲子关系为百分之百，还留下一丝丝“活口”，既科学客观，也给人一点点存在意外的希望。毕竟没有人能把徐悲鸿拉回来作证，而毕竟徐伯阳又手书了“此幅油画确系先父徐悲鸿的真迹”。

  今年早些时候，收藏品拍卖天价迭出，而假拍、拍假、做局、洗钱猖獗，也引起媒体关注。齐白石《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4.255亿元，元代王蒙《稚川移居图》4.025亿元，令人咂舌的数字，但拍卖行的规矩是，并不保证拍品真实。有收藏家称，拍卖场上徐悲鸿作品只有5%是真迹，冤大头貌似不少；但又有收藏家表示，雇用“拍托”制造气氛是公开的秘密，所以我们甚至不明白是不是天价拍卖中真有冤大头存在。

  赝品真品，令人纠结，就算假拍，总还是意在让不相干的人都进场，炒人气、赚大钱，那么买赝品的人总是有的，其中财大气粗的人出天价买赝品，应该也是有的。

  一幅画7280万元，折算成美元、欧元，比照国际拍卖行情，也算是价格高昂。收藏品正如奢侈品，虽然也是“物以稀为贵”，但实在不可以一般道理来解释价格。文化无价，个人喜好无价，而买卖就是把文化和喜好算出钱来。

  只有从“原本无价”这样一个角度，才好理解为什么一幅画可以卖出几千万元、几亿多元。这就像有人要花10万元去买一张达·芬奇的凳子，只是因为他喜欢，当然也不会说喜欢奢侈，而定要说喜欢某种品位。钱实在多了，几亿元去买幅画来，也是喜欢。从喜欢的角度来说，其实就无所谓赝品正品。你买了一幅画，认为它值几千万，然后得知那不是某人画的，于是就不喜欢了，这不是爱画，而是爱作者那个符号。看画只看作者，品位就不够高了，所以，为品位计，买了赝品，应该要表现得淡定才好。

  当然，如果买画不是纯喜欢，而是投资，那就另当别论。投资要讲回报，回报需要转手。收藏可以不计代价只求自己喜欢，转手却有赖于别人喜欢你手上的东西。这世上，喜欢名头的人多，只讲画好不好的人稀有。所以，从投资角度看，买了赝品就非常恼火了。但我觉得，投资失败也是有的，谁说投资就一定能赚钱呢？

  你在乎的不是钱而是品位，所以你买某幅画是爱画本身，所以拍卖行卖一幅画，并不保证真为其标称的作者所作，你是很容易同意的。然而你其实是在乎钱的，是靠作者来保值增值的，这样，你将不能接受赝品，然而拍卖行早已与你有言在先了，于是你无可奈何。总体而言，这就是一个在品位和投资之间左右逢源、表里相异的游戏，买卖双方都是如此，但买的没有卖的精。

  我当然同意，市场应该公平买卖。然而，以主流的经济学来理解，公平乃是双方自由撮合价格，而非“一分钱一分货”，所以欧洲人与美洲土著的玻璃珠子换黄金属于买卖公平，拍卖行与买家既然约定不保证真品，那天价赝品也就“公平”了。这原本就不是普通人的生意，普通人居家日用，货要买真。升斗小民，实在日子，对“买卖公平”是另有理解的。

  艺术收藏与拍卖市场，小众与精英集结，买的人钱多，卖的人看中的就是这个钱多到了品位与投资互为表里的人群。还有一帮权威，是鉴定和评定价格的，例如前不久的“鉴宝”奇闻，几个权威专家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就鉴定出了一件“金缕玉衣”价值24亿元。这件收藏没有上拍卖市场，但24亿元估价是生了效的，银行看了就放贷，有去无回。专家说这是估价24亿，拿高额鉴定费，这是学术自由。银行放贷不验证质押物，自是认栽，但我们要看到这个“钱多人精”的精英游戏，参与其间原本似乎与传销没有本质区别，只是传销专找发财梦患者，收藏与奢侈品擅找或多或少已经发了财的人们。

  艺术收藏拍卖场上，有放大话不眨眼的专家，有卖赝品不负责的掮客，也有在品位与投资两边游走的买家，共同构建了这天价的世界。基于普通人的生活经验，猜度拍卖收藏之道，类似于笑话所说的，穷人想象当了皇帝后头往左右偏都能吃到馒头，这不仅不合皇帝生活的真实，而且要被讥笑。我们应该反对的，是自己的日常买卖像天价市场那样欺骗丛生，至于天价市场自己愿意怎么运转，那实在是他们自己的事。

  □时事评论员 刘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