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理想主义的最后堡垒，就像康德仰望天空”。现在的聂危谷和多年前的最大区别也许在于，他不再拥有可以大战一千回合的风车，却和夸父一样葆有逐日的向往。与现实消泯的对立，令聂危谷更在燃烧的激情之外，拥有宏大的叙事诗般的优雅和广阔。大道两侧，碧波万顷，枝叶摇曳，花影婆裟，这是聂危谷生命中形影相随、朝夕相对的那花那世界。

  聂危谷说自己半生境遇不顺。文革中，“走资派”父母遭受人格污辱，童年识尽愁滋味；少年时患慢性病多年，全身心体验了“幽禁”的恐慌；后来读卡夫卡的《变形记》，惊叹其笔下人物逼真地再现了他的儿时心态。70年代成为改革高考制度后的首届大学生，时来运转，但因为过早接受现代艺术反美学观念的影响，毕业创作“丑化劳动人民”，被剥夺了参加毕业展览的权利；90年代，又因为创作了《凡高》系列，被一位曾占据省美协要职的尊长剥夺了入会资格。

  20世纪70年代后期，中国刚走进改革开放的最初时，聂危谷以优秀的绘画成绩考入了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开放的国策使这所学院打开了宽容的大门，西方现代艺术思潮开始悄悄地渗透这所传统学院的领地，最早敏感领悟的就有聂危谷。彼时他对模特儿所作的写生习作，是按着他自己的主观理解，萌生了非写实的艺术追求，已经初现对学院传统绘画理法的反思和叛逆。

  85美术新潮时期，聂危谷从家乡广陵脱产走进京城深造，更加广泛地接触到西方现代艺术和民族传统精粹。他的眼界变得更宽，对现代艺术的理解和对传统艺术进行革新的观念得到了肯定和滋长。曾来京展览的美国波普艺术大师劳申伯格的开放观念和博大境界对他震动很大，进一步触动了他的创作灵感。他于80年代末以来，相继创作了一批充满激情和极具开拓意识的系列现代水墨作品。此外，他在研究生期间有机会对文化底蕴深厚的传统民间艺术进行研究，发现了民间艺术丰富的形式和色彩语言。他后来攻读博士生期间对林风眠所作的研究，更加激发他努力突破“笔尖墨淡”的传统文人画套路，在进行水墨实验的同时，大胆探索重彩写意之路。

  近30年来，聂危谷由传统水墨走进现代水墨和彩墨，并经过水墨与彩墨两种不同画法并举的长期探索，逐渐走向墨与彩的相互整合和融通。他在中国画的探索中，一是寻找、发现和创造最适合表现自己理想和思想感情的语言，经过多年的实践，如今他已找到了“重彩写意”；二是找寻最能传达自己理想和思想感情的题材作为载体。他并没有在传统文人崇尚的“四君子”和“三友”中打转转，而是突破传统局限，立于中西文化和时代之巅，驰骋于想象的宇宙间，多年来，创作了一个又一个的系列，用创造的智慧和勇气营建了一个打上了他个人印记的新世界。

  谋事在人

  □李小山

  聂危谷的不同在于，他对创作的投入和迷恋已到了狂热的忘我的程度，这就保证了他在心态上的纯粹性。依我的经验，一个能够保持纯粹性的人会把某项事情做得很出色。

  聂危谷身上那股执拗的“理想主义”气息，强烈地引导着他的创作。他曾表示：宁愿为那永失的彼岸而自我放逐，顽固地做一个艺术梦游症中巅峰体验的孤吟者。我不认为艺术是理想的附属品，艺术是自律的。“理想主义”只能是一种姿态，而非提升艺术品质的台阶。我的意思是，聂危谷坚守理想阵地是对的，尤其在我们这个被世俗潮水浸泡的社会，“理想主义”确有它的闪光之处。

  聂危谷的创作涉及过比较多的题材，人物、风景、山水、荷花之类皆在他画中频频出现。如前所说，聂危谷不打算在传统基础上建功立业，所以他的画面安排大致是以形式感为追求，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画得大气、奔放、富有活力，画面中透露一股情绪的冲动。某种意义上，聂危谷的方式与表现主义颇为接近，尽管我对表现主义一再表示过警惕。我与聂危谷谈到过这一看法，但同时也认为，表现主义首先是一种气质，对于有的画家，表现主义不失是上佳方式。譬如，我在聂危谷作品里发现，内在的情绪冲动几乎左右了他在画画时的状态，用我们熟悉的“哲学”观点看，这是矛盾的对立统一。聂危谷为人处世谦和低调，但却在画画上勇往直前、意气高昂，冷静平和的表象下面隐藏着灼热与坚定。他敢于将画面安置得大开大合，这便是气质使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