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南京雨花台功德园的红星园里，长眠着唐亮、杜平、饶子健、刘飞、刘先胜、聂凤智等百余位开国将军和老红军。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都堪称一部壮丽的史诗，其中的篇章，既有战争年代的叱咤风云，也有和平年代的柔情大爱。《发现》周刊联合《铁军》杂志、雨花台功德园共同推出“红星园·将星闪耀”系列，一一为您介绍将军们的传奇故事。
说起父亲聂凤智，聂庆洪说可以用这么一句话来概括：“他是建国以后仍然没有脱离战场的为数不多的将军之一，他的一生几乎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这一点对于家人来说，不无遗憾，聂凤智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但对国家来说，又是如此重要，正因为有他这样的军人，才能确保国家不被侵犯。□ 本版主笔 快报记者 戎丹妍
聂凤智（1913～1992）：湖北大悟县人。1928年春参加农民赤卫队，1929年1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3年1月转入中国共产党。抗日战争时期，担任胶东中海军分区司令员等职。解放战争时期，历任胶东军区第五师、第六师师长，第三野战军第二十七军军长等职。参加和指挥过孟良崮、济南、淮海、渡江、上海等重大战役。解放后参加抗美援朝，并担任中朝联合空军司令员。1953年12月回国后任南京军区、福州军区空军司令员，指挥空军部队出色完成了解放浙江沿海岛屿和入闽作战任务。功勋显赫，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1988年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
热爱学习，为了学习“不服从”组织
聂庆洪说，父亲小时候可以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很小父母就去世了，只有他和姐姐相依为命，没有饭吃时都是靠左邻右舍接济。”就是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谁也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将军。
聂凤智参军时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当时打仗，除了空有一腔热情、一身胆气、不怕死的无畏精神外，什么都不懂，革命道理懂得少，军事理论更是缺乏。但聂庆洪说，父亲天生好学。为什么他那么会打仗，和他平时不断学习是分不开的。聂凤智自己也曾总结过：“我没有座右铭，但我始终坚持一点：不懂就学。我始终坚信，并且事实也证明：只有刻苦学习才能求得知识，而只有有了知识才能赢得战争的胜利和工作的成效；除此，再没有别的什么捷径。”
为了学习，聂凤智采取了平生唯一一次的“非组织”行动。那时是在“援西军”，他是刘伯承手下的一名团长，虽然已经是老资格的团级干部，可年龄才二十出头。因为自己年轻，又没什么文化，怕拿不住下面的人，于是他跟组织上说了两次他想去延安“抗大”学习，但组织上都没有同意。聂凤智就着急了，你们不批准，那我就自己批准自己，于是他就偷偷跑往延安。刘伯承听说聂凤智跑了，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以为出了什么岔子，就立即派人追赶。
聂凤智就这样被“抓”了回来。一问知道是为了这么回事，弄得刘伯承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你这个聂凤智，好歹也是一个军人，怎么能这么随便就跑了呢？他想狠狠批评他一顿，可话到嘴边又改口了，到底还是舍不得：“你这个小鬼啊！要读书，要学习，为什么不好好说呢？进‘抗大’是好事嘛！可你看你，都是带兵的人了，干部也不小了，做事情还像小孩子，由着性子来。”
接下来刘伯承做了件让聂凤智感动不已的事。只见刘伯承转身去屋里叮当作响地拿出了八块钱，放到他手里，说：“你这小鬼，你知道这儿到延安多远吗？去吧，这几元钱给你当盘缠，路上解决点吃住的问题，再去司令部开张介绍信。那边还有几个人，你们一块走。到了‘抗大’，好好学习。”聂凤智没想到这一“跑”还跑出了八块大洋，一时百感交集。到了“抗大”后，他立刻就投入疯狂的学习，不辜负组织上的栽培。
学习疯狂，差点“走火入魔”
要说聂凤智学习起来疯狂，那是真疯狂，以至于都快“走火入魔”了。
在延安“抗大”学习的这段日子里，聂凤智给自己定下一个要求：就是白天教员讲过的内容晚上基本上要凭脑子全部默记下来。可想而知，这样的脑子要用到什么程度。
这下好了，聂凤智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嘴上整天都念念有词，晚上不能睡觉，白天晃晃悠悠，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最后弄到教员在上面讲，他就在下面叽叽咕咕地念，别人看来他就像得了精神病一样。
后来，这事被教育长罗瑞卿知道了，于是下命令让他休息一个月，而且这一个月什么书都不能看，什么课都不准听，每天就只能爬山、打球、骑马、睡觉，就这样总算把他的“怪病”给治好啰。
不过，经过这段学习和休息，聂凤智的学习渐渐上了轨道，也成了习惯，不管到哪都忘不了学习，在敌后那么紧张艰苦的岁月，他都每天带着两箱书随军转战，坚持学习。
有人可能奇怪，聂凤智从一个陆军指挥怎么突然当上了空军指挥，在抗美援朝时还当上中朝联合空军司令员，并且还打出了个“米格走廊”。这些能耐都从哪儿学来的？这是一个没上过几天正规学校的人能做到的吗？
别人可能不行，但聂凤智有着刻苦勤奋的学习精神，所以他能做到。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苏联中将巴基斯基给他布置的学习任务全部完成了，要知道这可是一大摞资料啊，高得都快堆到他的鼻子尖了。但他很快就学完并且也顺利通过了飞行指挥考试。
大胆机智，变弱势为优势打败美国空军
虽然很顺利地通过考试，但聂凤智心里清楚“自己能吃几碗干饭”，真正的检验应该是战场。而现实也等不了他熟练掌握飞行知识，很快他就被派往朝鲜战场实地检验去了。要说聂凤智的军事才能，除了学习用功外，和他的大胆机智也很有关系。
当聂凤智来到安东（今丹东，当时的空联司指挥部所在地）时，摆在他面前的形势是十分严峻的，“空中战线”基本上还在鸭绿江上空，也即我军驻地上空。用一句概括就是：我军基本上是被美国空军压在头上打。
而聂凤智当时对空战绝对是初出茅庐，别说亲自指挥，就是敌我力量也实在过于悬殊。当时美军的空军部队投入兵力达10余万人，各型飞机有1400多架；而我军的作战飞机只有450架，飞机性能也不如美军，主要都是米格-9型、米格-15型喷气式飞机，作战半径小，飞行时间短，打上5分钟就不得不返航，飞行员的技术也远不如美军。
摆在面前的就是这么个情况。而究竟该怎么打呢？当时，美军有个被奉为经典的“打着陆”的拿手好戏，他们凭借其飞机的续航时间长，经常利用我军油罄弹缺不得不返航的时候跟在我军屁股后面“打着陆”。这是很伤脑筋的，可聂凤智却想到一个办法对付，每当一批飞机准备着陆的时候，就令另外一批飞机升空候着，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敌人吃了很大的苦头。
另外，聂凤智尽量变我军的绝对弱势为相对优势，常常打声东击西、神出鬼没的“游击战”，搞得美军常常骂中国空军“无规律”可言。
就这样，靠着边打边摸索经验的方式，我军的空中战线由鸭绿江一直反击到了清川江一线，而从鸭绿江到清川江一带就成了五角大楼望洋兴叹的“米格走廊”。连美国空军参谋长都不无自嘲地惊呼：“中国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世界上主要空军强国之一。”
生活中的聂凤智——
对孩子严格，绝不容许有公子哥习气
就是靠着这种勤奋刻苦、敢打敢拼的方式，聂凤智一路从一个不识字的新兵蛋子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将军。对于家人来说，这一点无疑是值得骄傲的，可是也不无遗憾，因为聂凤智几乎一生都在战场上，所以陪家人的时间就少得可怜。而且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家人的日子也不好过。特别是聂凤智的夫人何鸣，跟随他东征西讨，漂泊不定，还落下了病根。
聂庆洪说，其实他应该有八个兄弟姐妹，但最后就留下来四个，大哥、大姐、自己和小妹。其他几个要么是因为被敌人追击送给老乡找不回来，要么小产，要么就夭折了。就连他自己和哥哥姐姐，也都是先放在一些老乡家里抚养后来才找回来的。
聂凤智在工作上勤奋刻苦，在战场上机敏过人，而在生活上又是怎样的呢？聂庆洪说依然是艰苦朴素严格要求，他把工作上的作风也带到了生活中。聂凤智对儿女的教育非常严格，不容许他们有半点公子小姐习气。就说车子吧，当时家里是配有车子的，但这辆车除了他自己，别人是不能用的，也不敢用。聂凤智当南空司令员时，妻子何鸣是南空门诊部主任，如果两人一起上班，他可以把何鸣捎到南空大院门口，但要是不一起上班，就绝对不准用车子送她，何鸣必须自己挤公交车。下班也一样，他可以步行去汽车站接她，也不准车子去接。
有一年，聂庆洪生病胃疼，疼得已经直不起腰来了，心里是希望父亲用车子送他上一下医院的，可是聂凤智不，他最见不得男孩有点头痛脑热就哼哼唧唧，于是只说了一句送他上医院吧，但没提到用车送。最后，聂庆洪是在大哥大姐的搀扶下，用自行车一步步推着把他送到了医院。当时他们家住在上海路，而医院则在南京军区总医院。等送到医院一查，是胃穿孔。
总之，家里几个孩子都是在他严格要求下长大的，而何鸣也支持他这么做。三年自然灾害，全国人民饿肚子，作为大军区的副司令，福州军区的空军司令员，怎么会饿肚子？但聂凤智家就是饿着肚子。“当时我们家严格按地方供给粮食。但这时我的外婆来到我们家，外婆没有供给，本来紧巴巴的粮食就更紧张了。本来父亲也是有供给的，但只要父亲不在家，母亲就把他的份额上交。认为父亲不在就不应该算，所以我们家经常饿肚子，母亲为了省给我们吃，最后饿得浮肿。”聂庆洪说，“当时我们心里都很不舒服，觉得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现在觉得母亲伟大。因为只有吃尽了苦，才能磨练人的意志，所以后来我们兄妹几个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活下来。”
一生艰苦，晚年也是疾病缠身
晚年的聂凤智，虽然和家人在一起多了，可这时的他已疾病缠身，他的身体其实一向都不太好，有哮喘病，晚年越发严重，喉咙开了个洞插吸氧管，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这根管子，不插管的时候必须用手按着洞口，讲话才能听见。1986年还查出了肺癌，1989年又得了肠梗阻，到1992年，他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即使这样，病中的他还常常出现敌人来进攻的幻觉，喊着要穿衣服，要找队伍。护士安慰他，说部队都藏起来了，叫他放心。他一听就生气了：“怎么能藏起来？没有部队，想叫我投降啊？”后来在妻子和孩子的劝说下才回到床上。
1992年4月3日19时45分，聂凤智与世长辞，结束了他战斗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