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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21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在半睡半醒之间仿佛又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大海和巨轮,对船员们来说,往往意味着彻骨的孤独与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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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远洋公司“南远钻石号”的沉船悲剧,让船员们直面风浪的生活再度进入人们的视野。近日,快报记者走访了在南京的部分远洋船员,他们的海上生活,远非免费旅游和高工资,而是充满着危险和艰辛。年轻的船员们长年累月漂洋过海,忍受着孤独与寂寞,迎战随时会到来的风暴与灾难。在占地球面积十分之七的辽阔海洋上,寄托着这些男子汉们太多的痛苦与希望。

  几乎都是穷小子

  一次,南京航运商会会长牟陵应邀到南通航运学校讲课,他站在讲台上问,“同学们,你们的家长是公务员的请举手。”下面无人反应。他又问,“是村干部的举手。”仍无人应。“是做生意的举手。”结果还是无人反应。牟陵感叹,远洋船员是世界公认的艰苦职业和风险职业,凡能糊口的家庭都舍不得送孩子做船员。“南远钻石号”上的25名船员也全部来自贫困农家,清一色是穷小子出身。

  在“南远钻石号”上做水手的李柯泉就是因为家里急等钱用才做船员的。2002年,他在福建农村的父亲突然脑中风,接连开了3次刀,欠下20万元,母亲没有工作。李柯泉是老大,下面还有年幼的弟弟。“他是为还家里的欠债才咬牙选择船员这个辛苦职业的呀。都说船员工资高,他原打算自己苦几年,挣钱把债还了,把父亲的病治好,然后就回家。”李柯泉的母亲哭着说。李柯泉今年5月才上的船,干船员不到半年就横遭不测,如今母亲不敢把消息告诉卧病在床的父亲,“因为家里穷才让他出去做船员挣点钱,哪知道把命也搭进去了呀!”

  “海员好啊,一年赚几十万。”好多人一听到是做海员的,第一个反应都会这样。海员的工资相对陆地上的工作来说确实高,不过也不是每个海员都拿高工资,拿高工资的大多为高级海员,普通海员(主要指水手)的月薪不过四五千元,而大副、轮机长等高级海员的工资是他们的5倍以上。

  说起高薪,南京远洋公司几名船员都很自豪。公司船员部经理钱俊龙干了20多年的船员,起初还是计划经济年代,他过了180天远洋船员的日子,就直奔玄武门附近的免税店,把电视机、冰箱、录像机、自行车等四大件全都买回家。邻居羡慕得不得了,“才工作半年就抵得上我们几年的收入,船员的工资真高。”

  船员杨兵家住苏北偏远农村,南通航校毕业,进入南京远洋公司。今年9月27日到船上报到,做实习水手。9月30日就给家里打来电话,“爸,你快去办张银行卡。我发薪水了,你办张卡,我把钱打进去。”杨兵刚上班就领到5000元补贴,他在船上用钱少,把4000元打进父亲的卡里。

  一般来说,本科毕业生上船,拿到职业等级证书后,月薪就很可观。驾驶员、轮机员等高技术工种,月薪都在1.2万至1.3万元。

  远洋货物运输是联系世界各大洲的经济大动脉,行业利润也很惊人。11月9日沉没的“南远钻石号”由南京的船东出租给新加坡一家公司,日租金高达1.5万美元,船上只有25名船员,也就是说,这25名船员每天为公司创造近10万元的毛利。比较而言,他们的月薪占公司的利润比例并不算高。

  周游世界的快感

  航海生活,船员有时要在船上待一个月甚至大半年。船舶停靠港口后,船员可以到港口城市游览、观光、购物。

  张德高是六合马集人,45岁,已干了15年船员。说起免费周游世界的经历,他兴奋地掰着指头算着:“东南亚、中东、巴西、尼日利亚、英吉利海峡、南非、北欧……跑了几十个国家,世界风光真叫美呀。”

  老张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在海上看日出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远航。东方海平线太阳升起的地方满天彩霞,远处海面像铺上一层金子,近处的海面则像铺上整块的蓝色绸缎,“哇,一点波纹也没得,碧蓝碧蓝的,真像是仙境。”

  到了夜晚,船在黑黝黝的大洋上行驶,那满天的星斗发出宝石一般的光,偶尔有大颗的流星划过天际。还有飞机闪着灯在星河里缓缓驶过,就像童话世界一样。

  船员们有多种业余爱好,张钟擅长写生,海上的美丽景色都成了他的好题材。王朋喜欢摄影,带了台DV机上船,海豚一路尾随货船追逐浪花、大鲨鱼跃出海面,众多海上生活他都拍回来和家里人分享……

  与世隔绝的日子

  采访多名船员,他们都说远洋船上没有电视,也不能上网,除非靠上港口,手机也不能用,卫星通讯只有船长室有。

  由于无法了解到外面的信息,船员们常常半个月甚至一个月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刚做船员的张兵说,上个月他从天津港装运工程设备到科威特,中间只在新加坡停留几个小时加油,一连23天在大洋上漂着,船舶离海岸远手机没有信号,与外界、家人、朋友的联系全部中断。风景看够了就觉得乏味、单调,心情比较郁闷。

  一般来说,万吨级的货船船员有20人左右,五六万吨级的大型货船船员也只有25人左右。清一色的男人世界,过着与世隔绝的单调日子。船员由于长年出海在外,家里除了父母妻子外,很少朋友,社会关系简单。船上的同事关系也相当脆弱,往往是今朝同船相识,日后很少有机会再同船相见,船员彼此间的感情普遍比较淡薄。船员在海上孤独,回家休假仍然孤独,白天妻子上班孩子上学,自己一个人无所事事,晚上孩子回家疲于做作业,妻子忙了一天要早睡,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一些常年跑船的职业船员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是痛苦的,甚至会觉得自己是局外人。

  最怕风暴和海盗

  远洋货船一般都能抵御10级大风,但船会摇晃得很厉害,船员们都有晕船的经历。张德高做船员头3个月没碰到过大风大浪,从未晕过船。但随后他经历人生第一次晕船,那次船遇到了7级大风,颠簸得人站不住。他头昏脑胀,呕吐不止,连饭也吃不下。老船员教他,先躺下,别干活。晕船的人不用吃药,只要睡倒平躺就会感觉好些。经历过这次折磨,他再也没有晕过船。“就像晕车一样,经常坐车开车就不会晕了。”

  遇到风暴,尽管很谨慎,但风险仍很大。南京远洋公司有艘7000吨的“远同号”货船,今年夏天装满货物运回国内,在行驶到台湾海峡时遭遇大风浪。船上的木匠看到船头甲板上盘的缆绳被浪打乱了,就与四五名船员一起过去理顺。约一个小时后,二副看到前面甲板上有个安全帽,晃来晃去的,知道不好,就让广播喇叭喊话,让水头清点人数,结果发现木匠不见了。原来,木匠清理好缆绳走在后面,被涌上船头的大浪打翻,在摇晃的甲板上滚来滚去,撞在护栏、铁锚上,身受重伤。

  许多海域经常有海盗出没,经过此处,船员都十分紧张,每天24小时值班。船员张德高就有两次难忘的历险记,一次,货船装载联合国粮农组织的3万多吨小麦,从爱沙尼亚出发,到非洲的莫桑比克。经过索马里海岸线时,有几条小船一直跟在后面,天黑后试图靠近货船。船长命令全体船员进入一线戒备,船员们手持钢管、高压水龙头等严阵以待。整个夜晚,船尾的灯都这着,各条甲板都派人巡逻,驾驶员也十分小心,航行了两天两夜,终于甩掉疑似海盗的小船,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还有一次在马六甲海峡,深更半夜,一条身份不明的小船企图靠近货船,船员们用高压水龙一阵猛射,逼退了小船。

  想得最多的是女人

  这辈子想得最多的是女人,接触得最少的也是女人。这话说出了船员们的酸涩和无奈。有的海员说,与惊心动魄的风浪顽强拼搏不算什么,难的是在一个清一色的男人世界,长久的漂泊和独居生活让人恪守着自己对另一半的责任与痴情。所以,“海嫂”的理解支持,是维系爱情的最大动力。

  张德高做船员15年,有8年是在船上过的除夕。平均每年有9个月的时间不能与家人团聚。他是机械维修工,月薪8000多元,长年累月生活在船上,衣食住行都不花钱。每月他只留下1000元生活费,其余的都寄回家了。

  女儿准备高考时,张德高正从巴西装货到美国,5月下旬,船经过巴拿马运河,公司安排他休假回家陪同女儿迎考。他从巴拿巴港口上岸,乘飞机飞往哥伦比亚,转机飞往巴黎。再从巴黎转机飞往上海,从上海乘车回到南京。

  距离产生美,由于长年漂泊在外,船员们都觉得愧对家人,回家休假时总是竭尽全力做出补偿。他们几乎包下所有家务活,每天接送孩子,孝敬长辈。“我们所有的船员休假在家时都是好儿子、好丈夫、好爸爸,因为在家时间太少,他们格外珍惜亲情。”南京远洋公司船员部经理钱俊龙感慨。

  船员黄平家里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纵使有千般的不舍,我还是会选择这样,为的是让他们生活得更好。”每次跟妻子通电话,知道她和儿子在逛街吃东西时,吴晓靖的满足感总会涌上心头。妻子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只要船靠码头,都会赶紧送来一大堆东西给他。他们约定,等攒够了一定的钱,他们一定哪儿也不去,天天厮守在一起,来弥补长年不在一起的空白。

  “以前我们在一起总是吵架,现在我航海去了,她似乎反倒比较宝贝起我了。牵挂和思念让我们更懂得幸福。我回去总是尽我所能地对她好,补偿她,她也觉得航海让我变成了一个好丈夫。”海员钱宝说。

  “我妻子很体贴很温柔。她长年在家里教育好孩子,服侍好公婆,很少向我诉说做‘海嫂’的苦。她怀孕时我远航南非,长达一年多,回家一开门,见到咬着奶嘴向我跑来的儿子时,我所有的辛苦都化成了甜蜜。”海员李义说。

  “轮船漂亮像天堂,

  漂洋过海像牢房,

  家里亲人陪不了,

  生了孩子管不了,

  买了房子住不了,

  买了车子开不了,

  主机带走了我的青春,

  漂泊实现我的梦想”

  

  ——一位船员诗人的诗句

  郑智化《水手》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

  永远难忘记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

  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

  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总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

  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长大以后为了理想而努力

  渐渐的忽略了父亲母亲和

  故乡的消息

  如今的我生活就像在演戏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戴着伪善的面具

  总是拿着微不足道的成就来骗自己

  总是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的空虚

  总是靠一点酒精的麻醉才能够睡去

  在半睡半醒之间仿佛又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寻寻觅觅寻不到活着的证据

  都市的柏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迹

  骄傲无知的现代人不知道珍惜

  那一片被文明糟踏过的海洋和天地

  只有远离人群才能找回我自己

  在带着咸味的空气中自由的呼吸

  耳畔又传来汽笛声和水手的笑语

  永远在内心的最深处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快报记者 赵守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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