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幺傻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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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一名北方县城的公务员辞职后,独自来到大城市打拼,一个偶然的机会,做了一名记者,开始从事记者职业中最危险的工作——暗访。在暗访中,经历了种种惊心动魄的事件,一次次死里逃生。在励志故事的叙述中,穿插了大量的暗访故事,揭示了大量不为人知的事情真相、行业潜规则、种种让人防不胜防的骗术,描摹了底层社会众生相。
[上期回顾]
我偷了医药公司“外交家”的电话簿,联系了一个销售美容针的老板,通过这个老板,我了解到那些在美容院卖上万元一针的美容针,竟然几十元就能买到,而且里面只是生理盐水。
尖尖鼻子说:“这家新闻单位招聘记者。”她给了我地址和电话号码。
尖尖鼻子介绍给我的这份工作,并不是去新闻单位做记者,而是在一家小公司做电话营销。电话营销,这是这几年才出现的一个新名词。
这家公司号称是这座城市电视台的一个部门,部门的任务就是,每天不停地打电话,不管你是哪家单位,不管你是谁,只要知道一个号码就打过去,说只要缴纳一定的费用,就能让你在电视上露面,就能让你们单位的名字在电视上出现。只要你在电视上出现了,你就出名了。
在这家公司上班的有三十多名男男女女,但是电话只有七八部。电话统一安装在客厅,卧室里的地上坐着躺着一些愁眉苦脸的男女,他们中有的翻看着比砖头更厚的城市黄页,有的在报纸上寻找电话号码,还有的拿着一大叠从大街上揭下来的牛皮癣广告。
此前,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职业,就是不停地打电话,拼命打电话,在电话中苦口婆心地劝说,让你掏钱。这就是所谓的电话营销,据说这是一种新兴产业。
我在这里上班的第一天,老板派我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去一家民营医院。这个女人说,她已经在电话中谈得差不多了,这次就是去收钱。这个女人叫阿香。
那家民营医院据说很有实力,我们在这座城市的电视和报纸上整天都能看到它的广告。它用钱杀出了一条阳光大道。当有人受骗,投诉于媒体的时候,媒体因为“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就装聋作哑。
那天,我和阿香走进那家医院的时候,看到医院的每层楼里都有人在看病,在划价交钱。看着这一张张病态而愚蠢的脸,我对他们充满了同情。
阿香打了电话,对方却说他不在医院,而在公司。原来,这些民营医院上面还有公司,公司的董事长兼任医院院长,公司号称是医院的上级单位。当民营医院出了严重的医疗事故,医院被勒令关门或者吊销营业执照的时候,公司还存在,它就可以换个医院名字,再开一家,重操旧业,继续行骗。
这家公司位于一个小区里,小区居然一多半的居民楼里都是公司。我们走进电梯,来到了那家隐身在居民楼中的公司,公司里有几个男女,男的统一穿着西装,女的统一穿着套裙,一个个正襟危坐,挺直腰板,神情肃穆,就像即将去炸碉堡的敢死队。董事长的办公室很大,中间放着一张老板桌,桌子上放着几叠印刷精美的宣传资料,什么根治阳痿啊、不孕不育啊、处女膜修复啊、整形美容啊,这些都是这家民营医院的业务。董事长很消瘦,两只手像鸡爪子一样,手背上还有老人斑。
阿香刚刚说了我们的意图,董事长还没有说话,门外就走进来一个女人,身材高挑,年轻得像还没有下架的黄瓜,一掐就能掐出汁水来。她说:“跟我过来。”然后径自走了。董事长在我们身后说:“她是我们公司的业务主管,宣传之类的事情,也归她管。”
这个女人很傲慢,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她总是竭力做出一种成竹在胸优雅自如的神情和姿态,竭力模仿电视剧中那些女强人的形象,她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会先慢慢地很威严地拖长声音“嗯”一声,她还喜欢用设问句:“为什么呢?因为……”她的脸上挂着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故意做出来的严肃。她说:“我们医院只和报纸合作,这座城市里的报纸每周都会登载我们医院的广告,报纸发行量大,效果好。你们这些小公司,靠诈骗过日子,我们是不考虑的。”
阿香可怜巴巴地说:“没有诈骗啊,我们收了钱,就会让你们公司的名字出现在电视上,我们是正规电视台的。”女子很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丝毫没有考虑到我们的感受,她直截了当地说:“什么电视台?你们不就是收了人家的钱,送给电视台,让在电视上露个面吗?这点伎俩还能瞒过我?也只有低智商的人才干这个,你们这些伎俩也只能骗骗傻子和白痴。”她自己好像很伟大,她自己好像从事的是阳光职业。
我当时有一种受辱的感觉,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我想跳起来,把这个女人的衣服剥光,然后喊所有人进来,让大家看看这个女人裙子下包裹的利器,而她正是依靠这个利器才坐在了这间办公室的这张椅子上的。
这笔生意没有谈成。走在回去的路上,阿香说,她也是经过黑中介介绍来到这里的,现在她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个月了,还没有谈成一笔生意。这个公司没有底薪。阿香神情很沮丧,她说她和老公离婚了,自己独自带着孩子,孩子在上高中,母女俩没有任何存款,她说,明天她就离开这里,去大街上捡拾矿泉水瓶子。
其实,这家电话直销公司的很多人都和阿香一样,每天忙忙碌碌,却一无所获。几十号人,一个月下来,只谈成了三笔生意,这是我在墙上的黑板上看到的。谈成这三笔生意的,只是一个人,一个高大丰满的漂亮女孩子;而所谈成的这三家单位,两家是村办工厂,一家是村委会。阿香偷偷告诉我说,这个女孩子出卖色相,又许对方以巨额回扣,才谈成功的。而只要谈成一笔生意,就能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转。
公司每天都弥漫着失望和失败的情绪。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争着抢着往这个袋子里钻?难道就因为这是电话直销——是一种外面宣传的新兴产业吗?公司为什么不给底薪?我决定找老板谈谈。
老板20多岁,肥头大耳,体态臃肿,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他有严重的口吃,一说话后面就是一连串省略号。一说话他就神情激动,面红耳赤。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他将双脚从办公桌上取下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放下正读得津津有味的武侠小说,恢复了一副老板的模样,他故作威严冷峻地问我:“你……你……”
我说:“我有事。”他马上站起来迫不及待地问:“什么……哦……”我替他说:“你是想问什么事?”他马上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坐回了沙发。我说:“大家这么辛苦,你应该发点底薪。”
他马上又激动地站起来:“不……不……”我又替他回答说:“是不是不可能?”
他轻松地坐了回去:“是……是……”他就是说不出那个“的”字。他“是”了半天,憋得脸红脖子粗,我转身走出去,让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一路磕磕绊绊地“是”下去。
回到办公室后,看到一张张垂头丧气的脸,我说:“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什么工作不能干?我们有双手,难道还怕饿死了?你们在这里呆了一天又一天,能有什么结果?电话直销,说白了,就是骗人的,骗那些老板的。你们想想,能够做老板的人,都是人精,谁会那么好骗?”
一个又瘦又高的男子说:“我早就想走了,可出去后还是找不到工作。”我说:“你整天呆在这里不去找,工作就会来找你?”另一名男子不服气地说:“可是,我们这里就有人拉到业务了。”我看着他那张长满粉刺的脸问道:“你是女人吗?你有……”后面的话我觉得不合适,就再也没有说。
我游荡在火车站前的一条大街上,这条大街上的店铺除了色情发廊就是职介所。有一天,我在一家职介所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