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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上一篇 2010年7月27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一幅“黄宾虹真迹”
的由来

  国画大师黄宾虹传世的作品很多,当然,冒充黄宾虹作品的也不少。本文中提到的这一幅伪作,则因有了阮性山和潘天寿的题字,而让人真假难辨。阮性山和潘天寿为何要在伪作上题字?说起来,与一位喜好杯中之物的裱画师傅有关。

  喜好宾虹山水的S画家

  上世纪60年代初,余在浙江博物馆工作,与S先生同一个办公室。S先生50年代毕业于华东艺专,擅长中国画,尤好黄宾虹的山水画,收藏有宾老真迹数幅,均系黄夫人宋若婴女士亲赠。工作之暇,磨墨理纸,面对宾翁遗墨与一本新出版的黄宾虹画册,反复临摹,画艺渐进,有几幅颇得大师神韵,观者均为之叫好。

  其时我馆有大批黄宾虹家属捐献的黄老作品待装裱,特雇请了一位C师傅来馆加工,前后约有四五年之久。C师傅手艺不错,子女众多,工资不高,负担不轻,且好杯中之物。与一些同行一样,常出没于一些画家门庭,时不时讨得一张画来,换些小钱,既可补贴家用,又可一饱口福。

  S氏画作摇身变成“宾翁遗稿”

  某一日(此时S先生已调任博物馆),C师傅上班不久,按习惯泡上一壶茶,含了一支烟,便走到裱画间隔壁我的办公室里,很兴奋地与我拉呱:“小周,潘天寿的眼睛瞎了!”潘老是著名画家,我一听,吓了一跳,“嗬,怎么回事?是白内障,还是视网膜剥离?……”我不解地问道。

  C师傅眨了眨眼,狡黠地一笑,又哈哈大笑起来,才不紧不慢地道出了原委:原来,他曾向S先生讨得一张习作,来到以画梅出名的画家阮性山先生家中,假言带来一张黄宾虹先生的作品,请阮先生鉴赏,阮先生不明就里,看看笔墨不错,因画面无款识钤印,C师傅又肯定地说是黄老手稿,要他题识。便提起笔来,写了几句。老C喜在心里,转身又到了潘老家,因有阮先生题款在前,潘老也毫不怀疑地应C师傅再三恳请,也在画上题了字,如此一来,S氏画稿摇身一变,便成了“宾翁遗稿”。C师傅以几十元的价钱将画儿卖了出去,酒菜自然不在话下,酒足饭饱之后,兴冲冲地将一段精彩故事老实招供出来。

  我听完也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与老C开玩笑说:“你们这些人哪,在吃酒时,潘先生长,潘先生短,不晓得讨了多少张画,又去骗人家,骗过之后,将来见了阎罗王,真不知道如何交代。”又大骂人家瞎了眼,老C得意地大笑:“他是看不出来嘛!”我说:“说不定他是有怀疑的,只是你们这些牛皮糖太难缠了,只好应付应付。”老C笑了笑:“哪里,他是没看出来……哈哈哈哈……”

  C师傅把“宾虹真迹”换了酒吃

  C师傅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因脑溢血去世,去世前一年,我曾见过一次。这段公案一直在我的记忆中清晰地保留着,屈指算来,将近四十年了。可惜当时没想到应该问问清楚阮、潘二老的题字是什么句子,以备日后可以辨识。

  画的作者S先生并不知情,自己的习作已经被一位名家、一位大师相继题款,跃身为“大师真迹”。在六十年代初,又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整个社会生活水平低下,工资收入不高,像潘天寿先生的作品,在杭州中苏友谊馆展出时,为面向群众,有几幅小品是标价出售的,也仅售20元-30元,爱好者虽然不少,可还是囊中羞涩者为多,可望而不可即。而这幅“黄宾虹真迹”为换酒吃,更是廉价出售。如今不知在何人之手。

  自古以来,中国书画家与裱画师傅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中国书画一定要经过装裱,才能观赏。装裱的好坏,直接影响到画面的效果与书画的寿命。而那种用夹宣纸画的写意画,裱画高手竟能将其揭成两幅作品,面上的墨色较浓,给送来托裱者;另一张则对不起,留给师傅我了。这是书画界人所共知的一个公开秘密。所以书画家一般不敢得罪裱画师傅,均友好相处。讨张把小品,换些酒吃,可以说是常事。C师傅曾不止一次地说起过:“我没酒吃了,便去找潘先生,找周昌谷。”“小扬州”(杭州裱画第一高手陈雁宾师傅的绰号,潘许多巨幅作品皆由其裱成。)某日又到潘先生家里叫苦:“潘先生,我……”潘老二话不说,笑嘻嘻地,马上画了几笔,给了他一张作品。

  假画真款的缘由扑朔迷离

  裱画师傅生活在社会下层,五六十年代,生活艰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讨得多了,如此这般,以假充真,蒙骗一回,有酒吃便好,闹个笑话也是可以理解的。与如今书画市场上众多泛滥成灾的造假蒙人,骗得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几百万者相比,至少在程度上应该是有所区别的。比起宋代大书画家米芾,现代中国画大师张大千的种种造假的事,动辄就换来真品、珍品,或赚得几百两金条银子,那更是小巫见大巫了。当然,我并不是赞成这一套。这些层出不穷的假冒货,扰乱了画坛,让鉴定家、收藏家忙得云里雾里,迷迷糊糊。

  从上述事例,也可以联想到古代不少赝品中,有一些假画真款的东西,个中缘由,除了画商、作伪者主动参与外,一定也会有这种裱画师傅耍的把戏在其中。

  S先生曾任某博物馆副馆长,现已退休。2000年12月30日的《美术报》上有其文章《吴昌硕“缶庐”的由来》。

  关于这一件“黄宾虹真迹”,收藏家尽可收藏,虽然并非真迹,但也决非造假——借用当今影视界流行的一句话,是被人作了一次“模仿秀”。但阮老、潘老的题款绝对是真的,虽受“蒙蔽”,也是难得的珍品。这并非是贬低他们的眼力,因为一个画家,其作品并非件件水准如一,特别是在试验、探索时,一定有很多不成熟的作品出现。有一些作品,模仿得很像,在没有仔细鉴定时,偶尔看走了眼也在所难免,加以C师傅在旁鼓噪,信誓旦旦地说是“从某某家属”处得到的云云,也使二老不去多多考虑,以至中了圈套。

  C师傅已作古多年,这里故隐其名。此画若在市肆露面,如需鉴定,笔者愿为藏家看一看,因我对S兄笔意尚有印象。相信S兄也愿意见一见这幅归作的。当然,此画他已送人,S兄为人诚实,藏家不必顾虑会有什么所有权之争的。画幅大约是比四开的白报纸略大些。

  C师傅泉下有知,听闻这一迷案大白天下,大概又会哈哈大笑的。

  周初明

  (作者为浙江省博物馆副研究员、杭州市美协会员)据《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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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由来
2010-7-27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