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苦啊！”望着保育箱里的双胞胎，徐晓明（化名）的眼泪一下子溢了出来。分娩双胞胎，本是喜事，但孩子却来得太早，只有27周，比正常分娩足足提前了两个多月。刚刚来到世界的她们，还没来得及享受精彩，就要早早面对生与死的考验，由于考虑到治疗前景难测，徐晓明挣扎许久，还是选择放弃。昨天下午3点，他抱着孩子离开了医院。

  □见习记者 王竞

  快报记者 刘峻

  孩子的手臂还没有医生的手指粗

  妈妈还没有看过双胞胎

  “你看，这是大女儿，才一斤六两，这是小女儿，两斤三两……”昨日中午11点，在医院的新生儿重症监护室外，徐晓明拿着一对双胞胎女儿的出生证明喃喃说道。“你看，这是我女儿的脚印，多小啊！”徐晓明爱怜地摸了摸出生证明上两个淡蓝色的小脚印，“我现在不能看到关于我女儿的任何东西，一看就难受……”徐晓明小心翼翼地把女儿的出生材料放入包内，紧紧抱在怀里。

  此刻，两个婴儿正在重症监护室的保育箱内，监护室是无菌环境，不让家长探望，因此从6月21日上午女儿出生后，徐晓明就没有再见过女儿了。

  “我老婆早产，怀孕才27周，所以两个孩子先天不足，器官都没有发育完全。”一谈到两个女儿，这个31岁的父亲眼眶就溢满泪水。他告诉记者，21日凌晨1点，他的爱人李燕（化名）起来上厕所，突然发现羊水破了。家人七手八脚将李燕送入六合区竹镇卫生所，医生一看情况，让赶紧送市区大医院。21日上午9点，李燕产下一对双胞胎女婴。“我当时抬头看了一下女儿，隐隐约约听到护士在议论，哪个是大的，哪个是小的。”李燕说，女儿刚出生，医生就告诉她，女儿严重先天不足，要赶紧转院救治。两个婴儿当即被救护车送走，自此之后李燕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女儿了。

  22日，出院后的李燕直奔病房，要求见见女儿。“现在还不行，里面是无菌环境，一旦将细菌带进去就麻烦了。”听到医生的劝告，李燕还是有点挂念宝宝。徐晓明看着爱人焦急的模样，不忍心完全告诉她女儿的实情，只是说：“放心吧，我家宝宝会很好的，我会把两个宝宝健康交给你。”听了丈夫的话，李燕才恋恋不舍回到了六合家中。

  活泼女孩爱上穷小伙

  徐晓明来自安徽合肥农村，是家里的老四，上面还有三个哥哥。2003年，他从安徽理工大学制冷专业毕业后，来到南京市一个建筑公司上班，刚去不久，公司就将他派到外地一个工地工作，在这里，他认识了工地上唯一的女孩李燕。李燕的老家就在六合，她也是这一年刚从湖南一所技校毕业，来到徐晓明所在的公司工作。徐晓明性格很内向，而李燕则是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喜欢说话，脸上总是洋溢着笑意，这些都一点一点敲击着徐晓明的心弦，使他暗生情愫。敏感的李燕看出了徐晓明的心思，却不动声色，“我才不要和他好呢，家里又没钱，长得又不帅。”李燕在心里暗想。有一段时间，李燕迷上了上网，每天下班后都要偷偷溜去网吧，凌晨一两点才回，每次都是徐晓明接她回工地。

  2004年底，工程即将结束，徐晓明被调到江苏江阴，他走了后，李燕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想他。2005年初，在六合老家过年的李燕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偶遇徐晓明，聚会结束后，大家都成双成对地出去散步，“我们的手就很自然地牵在一起了，当时我心里特别踏实，觉得这个男人值得和他过一辈子。”2007年1月，两人幸福地走上了红地毯。两人结婚时，徐晓明的家里因为供三个孩子读书，早已负债累累。徐晓明的父母对李燕说：“我们给不了你们什么了。”李燕回答：“我看上的是他的人，钱我们自己会努力去挣。”

  结婚三年才盼来的宝宝

  婚后，两口子跳槽到另一家建筑公司，继续奔波在各个工地，形影不离。“我和他的感情不是一见钟情，而是细水长流型的，我们结婚3年多了，感情一年比一年好。”李燕说。但她有个心病，那就是结婚近3年，一直没怀上宝宝。“要是不能给你生宝宝，那该怎么办啊？”李燕曾经担忧地问丈夫。“不能生就不能生，那我们就两个人过！”徐晓明毫不犹豫地回答。

  但今年1月，得知老婆怀孕，徐晓明当即高兴得蹦起来。“我知道他一直想要宝宝。”李燕说，当时他们正在浙江一个工地工作，就连上班，丈夫也不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他就在我隔壁办公室，一得空就跑来瞅瞅我。”

  但是，李燕怀孕后的前3个月，一直有下身出血现象，徐晓明非常担心，害怕是流产。他几次带李燕到舟山当地医院检查，医生听胎音、做B超、量血压后发现并无异常。怀孕3个月后的一天，李燕出血特别严重，裤子都被染红了，徐晓明急忙将她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后依然没发现问题，并告诉小两口，李燕怀的是双胞胎。徐晓明一听，乐得合不拢嘴，之后的几天，他甚至都不让老婆出门，怕李燕在外面摔倒，遇到坏人。“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能遇到什么坏人啊！真是的！”李燕嘴上这么说，心里很享受老公对自己的宠爱。这次检查后，下身出血的现象消失了，但李燕的身体开始浮肿。“当时浑身都是肿的，从头到脚，当时脸上肿得吓人，眼睛只剩下一条缝，看东西都看不清，手和脚都是麻的。一直到宝宝生下来，都没有消肿。”李燕说，徐晓明一直很担心自己的状况，几次去医院咨询，医生的回答是孕妇浮肿是很正常的，没有什么问题。

  丈夫好心编织“谎言”

  “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两个女儿。”早产生下宝宝后，李燕哭着对丈夫说。“不怪你，是宝宝自己要出来的。”徐晓明一直对妻子说，宝宝情况还好。但在医院守候了两天的徐晓明内心已经渐渐被绝望吞噬。“宝宝的器官，特别是肺部发育不完全，生下来就不能自主呼吸，现在每天都靠呼吸器帮助呼吸。”徐晓明告诉记者。11点30分，徐晓明见到了双胞胎的主治医师。“两个宝宝情况不太好，颅腔内有出血，特别是体重轻的那个，出血比较重。”医生指着两个婴儿的B超图，心情沉重地对徐晓明说，“即使救活了，后遗症也会比较多，比如脑瘫、智力低下等，都有可能……体重更重的情况稍微好一点，现在只能尽量救活更重的。”听了医生的话，徐晓明的情绪跌到了谷底，他红着眼睛，黯然离开医院。

  下午3点，记者与徐晓明联系，他告诉记者，医院已经通知他两个婴儿病危，他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下午3点30分，记者赶到医院，医生告诉记者，半小时前徐晓明已办好出院手续，两个婴儿都被他抱走。“医院并没有通知他宝宝病危，他回去与家人商量后，告诉我们他决定放弃治疗。我们尊重他的选择。”医生说。而此刻正在六合区竹镇母亲家中休养的李燕对宝宝的情况还一点不知情。“现在宝宝怎么样了？我很担心。”李燕说，她每隔一个小时都会打电话给徐晓明询问宝宝的情况，徐晓明告诉她，“宝宝暂时还好。”“我知道他是怕我伤心，有些情况没告诉我。”李燕说。

  离院后，孩子凶多吉少

  “孩子的父亲主要是担心后遗症，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体重较轻的一个女宝宝，颅内出血已经很严重了，从医学上，已经很危险，即使抢救成功，今后出现后遗症的几率确实非常大，而另外一个体重一千多克的女宝宝，情况只能说稍微好一点，有希望努力一把，争取能救回来。”医学专家告诉记者，在南京，对于如此早产儿，确实也不乏成功抢救的例子，有的甚至是超级早产儿，一名只有25周，一名是28周。有的超级早产儿现在已经上幼儿园了，健康状况良好。但是，由于这对双胞胎的情况确实严重，家属在反复考虑下，还是放弃了治疗。由于孩子早产，而且呼吸系统都发育不完全，在医院抢救室里，也是一直依靠呼吸机呼吸，“由于孩子不能自主呼吸，所以在抱出去没有多久，可能就凶多吉少了，再想抱回来抢救，基本不太可能了”，一名专家告诉记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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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生儿抢救很难

  南京一名儿科医生告诉记者，抢救超早新生儿，在医学上是一个难题，也是一个系统工程，在过去，这样的孩子几乎都放弃治疗了，随着医疗水平的提高，一部分超级早产儿才有了生的希望。专家告诉记者，由于孩子各项发育都不完全，需要用药物、器械来帮助孩子恢复到正常，先是呼吸关，第二是感染关，第三是肾衰竭关，几乎每一道都是拦路虎，死亡率极高，抢救成功后，还要担心孩子是否视力受损，长大了，还要担心智商发育影响，对医生来说，如履薄冰，对家长来说，提心吊胆。“一旦要抢救了，对这个家庭来说，几乎没有任何退路，因为年龄越大，就越无法割舍这份爱。”专家说，所以到最后，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可以想象对家庭的打击。

  记者手记

  感知你的疼痛

  没有一个父亲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步步走向死亡，但徐晓明却不得不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怕心爱的妻子伤心，他迟迟不敢告诉她真相。面对徐晓明，我们能清晰地感知他的疼痛。一对刚刚出生3天的早产双胞胎，先天发育严重不足，即使全力救助存活，等待她们的也极有可能是残缺的生命，她们将忍受持续一生的痛苦，那将是漫长的数十年岁月。父亲最终选择放弃，这算是一种懦弱还是一种勇气？选择放弃将永失爱女，而选择救助可能会赢来生命，却将是不完整的生命。相对于前者，父亲可能更没有勇气面对后者吧，毕竟出生才3天的婴孩尚无意识，而渐渐成长起来的孩子却要自己面对她们的人生。作为她们的父亲，这或许是为孩子的将来考虑，抑或是自己眼下已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生命始终是最值得尊敬的，但人生的选择却注定了有太多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