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现存最“古老”的舞厅在哪里？

  ■现在还有人跳交谊舞吗

  ■因为跳舞没涨成工资？这事情千真万确！

  初夏季节，夜幕悄悄降临的时候，月牙湖广场、水游城广场上就会冒出许许多多穿戴整齐的人。很快，广场上音乐声响起，这些人开始翩翩起舞，从三步、四步，到华尔兹、迪斯科，再到欢快无比的南京小拉……

  几乎每天晚上，这样精彩的舞林大会都要上演。这群热情的舞者，以中老年人居多，他们中的大部分，从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涉足“舞场”，一入三十年，无怨无悔。每个舞场中人，都有一个精彩的故事。 本版主笔 快报记者 胡玉梅

  1979年全民跳舞热缘何兴起

  20多年前，你不会跳舞，一定会被嘲笑；华灯初上，家家年轻人都不呆在家里，去哪了？舞厅，跳舞了！

  今年60岁的老马，舞龄30有余了，如今依然活跃在广场“露天舞厅”。说起南京交谊舞，老马认真地想了想：之前跳的都是“忠”字舞，1979年，交谊舞忽然流行。“1979年的除夕夜，消失多年的交谊舞第一次出现在人民大会堂的联欢会上。要知道，在此之前，跳交谊舞是被作为‘封资修’禁止的。”人们随即口耳相传，看作是“开禁”信号，民间舞会在全国各地蓬勃生发。

  那时，人们的娱乐生活还很单调，青年男女们除了看电影或者荡马路，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文化生活。因此，当交谊舞这个“舶来品”又一次走进市民生活的时候，年轻人真如久旱逢甘雨，跳舞成为当时颇为流行的一种时尚。老马用“疯狂”二字形容当时的跳舞热。“当时录音机刚进来，但很少人有，大家就用口琴、笛子、吉他、二胡这些方便的乐器伴奏。只要有广场的地方，不管坑洼与否，都有跳舞的人。”1980年，南京的公园、广场、街头等公共场所到处都能看见“露天舞会”，围观者成百上千。

  南京小拉的创始人冯京三也是从1979年学会跳交谊舞的。他说，大家认为交谊舞放开了，于是争相学舞。“我们厂里有个女演员，她会跳一些，于是，我就和她学跳舞。我记得，当时跳的是快三。”

  当时交谊舞风靡到什么地步？几乎年轻人都在跳，胡女士那时候还是一个10岁不到的小丫头，但是看到身边的大姐姐大哥哥都在跳舞，于是在暑假里和几个小伙伴，偷偷摸摸在家里学着大人的模样，走步、扭腰。“我也想学跳舞，很强烈，连做梦都在跳舞。”

  上世纪80年代

  他因为跳舞没涨成工资

  高跟鞋，喇叭裤，走起路来扭屁股。随着交谊舞的兴起，女生们的服装也悄然发生着变化，高跟鞋、喇叭裤风靡一时。

  “跳舞对舞伴的要求很高的。女的希望男的长得帅，跳得好；男的希望女舞伴长得美，身材好……”老马说，跳舞这么多年，他几乎不找固定的舞伴。为啥？因为舞伴大打出手的事情，他看得多了。“尤其不能和老婆一起跳，如果贴得太近，她会说，‘你跟别的女人也贴这么近，太暧昧’；如果你离她太远，她又会抱怨，‘为什么离这么远，是不是嫌弃我？不温柔！’如果你一不小心踩了她一脚，更糟糕，她会说，‘你会不会跳？是不是存心的？’”

  而因为舞伴大打出手的很多，还有的人因为跳舞，连家也丢了。“不过，也有在跳舞的时候，一见倾心组成家庭的。”但也就在1980年，一个通知，让交谊舞从此成了偷偷摸摸的行为。1980年6月14日，公安部、文化部联合发布了《关于取缔营业性舞会和公共场所自发舞会的通知》，要求“公园、广场、饭馆、街巷等公共场所，禁止聚众跳交谊舞”。《通知》认为：“这类舞会给社会治安带来了不少问题。有些人舞姿低级庸俗，丑态百出，伤风败俗。舞场秩序混乱，流氓打架斗殴、猥亵侮辱妇女、偷窃财物和挤死、摔死人的事件时有发生。人民群众对此反映强烈，坚决要求政府予以取缔。”

  “封杀令”颁布后，虽然街头的舞会有所减少，但是人们对跳舞的热情却是有增无减。于是，街上跳的人少了，谁家宽敞，就到谁家里去跳。邓丽君的歌和一些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靡靡之音”被争相翻录。

  回想起禁舞，冯京三笑了：“那时候，我和很多年轻人一样，都是偷偷摸摸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跳舞的事情还是被厂里的领导知道了，本来我是要涨工资的，但是，领导要惩罚我跳舞，工资没涨。现在想想，还是心痛，两级工资啊，都没涨成。”

  “天空”舞厅鼎盛期

  早场都是爆满

  “现在的年轻人都很难想象当年舞厅最火的时候是什么场面，连早场都是人挤人，比坐公共汽车还挤。”曾在舞厅里出入的张平回忆，当时看到第一家营业性舞厅生意火爆，市内一些大饭店、宾馆和娱乐场所都自发办起了营业性舞厅，自定票价，自己管理，最多时光新街口就有近十家，南京有几十家。

  南京年代最久远的舞厅就是全民健身中心楼上的“天空”了，这个舞厅从上世纪80年代一直延续至今。最红火的时候，早中晚三场，天天火得很。场地很简单，一进去就是一个大舞池，简单吊顶，天花板上装饰一些联欢会用的喜庆彩条，挂上圆形的霓虹灯就行了。自然收费也便宜，一些舞厅为吸引人气，甚至打出了女士不收门票。“我记得那时候都是结伴的，三五成群，新街口都有好几家舞厅。有时候，刚回到家，接我去舞厅的车子就停在楼下了。都是纯粹跳舞性质的，每场收费有的是5毛，还有的是1元钱。”20多年前，年轻貌美的宗女士是舞厅常客。

  那时去舞厅跳舞的客人各个年龄层次的都有，一般来说，早、中场的客人是年龄偏大的，可一到晚上，舞厅就成了年轻人的天下：交友的、谈恋爱的、图新鲜的……张平说，当年他那最时髦的喇叭裤只有在去舞厅时才会穿上，也只有在那里，一些“非主流”才显得平常。

  不过，在那个年代，舞厅在市民的生活中仍然属于高档次的娱乐活动，去舞厅跳舞也是一件特别“时尚”的事。“喇叭裤、流行歌曲、长头发……所有当时的流行元素，你都可以在舞厅里看到，那里是个巨大的潮流文化容器。”

  南京“舞侠”们几乎个个会跳小拉

  “南京交谊舞分快三、中四、慢四、慢三、水兵舞、迪斯科……”除了这些传统的交谊舞品种，还有一个特色的品种：南京小拉舞。

  南京小拉舞的创始人便是冯京三和高德芳。冯京三说，“1991年，当时有一个说法，就是说中国人的舞姿都很丑。我感觉很不服气。”巧的是，那一年夏天，冯京三在锁金村小区广场上和很多人在跳交谊舞，他当时看得入神，觉得有两个姿势一直揣摸不透。“当时，高大姐也在现场，看大家翩翩起舞的兴奋劲，她邀请我一起跳，两人跟着音乐节奏，学着别人的样子，配合得还相当默契。”

  “你知道吗？所有的交谊舞都有缺陷，我就想创造一种没有缺陷的。”冯京三说，慢三、慢四都是两人面对面抱在一起跳。抱在一起跳，是交谊舞的一种方法，但是分开了就不是慢三慢四了，而缺少分开的感觉恰恰是它们的瑕疵。拉丁舞也有毛病，为啥？因为在舞蹈语言的构成上旋转是第一位的，而后是造型、走、跑、跳，拉丁舞的缺陷就在于跑太少，没有跳。

  为了研发出没有缺陷的交谊舞，爱钻研的冯京三一边跟大家学舞，一边查看大量的舞蹈理论书籍。通过实践，他发现任何交谊舞都有一个基本步组合，只要基本步设定之后，就能创造出很多“花色”。冯京三说，在天空中飞翔的鸟儿、在花丛中扇动翅膀的蝴蝶，都能激发他创造小拉“花色”。

  研究一年多，冯京三研发出了南京小拉舞。而今，南京的“舞侠”们几乎个个都会跳南京小拉舞，当欢快的曲调响起，所有“舞侠”们的身体都变得轻灵无比。

  南京现在还有近十家舞厅“幸存”

  “现在南京跳交谊舞的都是中老年人，年龄在40-70岁之间。”三十年一个轮回，经历过红红火火之后，南京交谊舞突然沉寂。

  要是你问二十出头的毛丫头，她们会跳交谊舞吗？她一定会说：不会，交谊舞是啥？曾经的时髦，现在已经没落。现在南京人会跳的是街舞、RAP。而记者问一位文化主管人员，南京街头还有专门用来跳舞的歌舞厅吗？这位人士回答说，纯粹的舞厅没有。

  在南京，幸存的舞厅还有“天空”、“神韵”、“自由人”、“敦煌”等不到10家，收费依然很低，有的是年票制，有的是月票制，60元可以跳60次，每次三小时。这些舞厅有的是以培训班的性质，有的还兼作其他用途。

  幸存的舞厅中，自由人舞厅是相对年轻的，2006年开办，到现在也才4年。老板娘宋女士说，来自由人跳舞的都是铁杆舞侠，最多的时候有100多对。宋女士偶尔也会加入跳舞行列，“你看他们个个都50多岁了，但身材还那么好，跳舞让人年轻。”在这个舞厅内，冯素宁和夏金兰两个舞侠在这里任教。上世纪90年代，交谊舞最兴盛的时候，冯素宁也曾经创办舞厅，但很快也关门大吉。“虽然舞厅不用装饰，但是现在的房租很贵，一年几十万上百万，加上电费、员工费，赚不到钱，甚至是亏本。”由于去舞厅的人少了，加上无钱可赚，有的舞厅转成KTV，有的变成了商场，有的干脆关门大吉。

  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相比，现在跳交谊舞的都是中老年人，他们对交谊舞有着特殊的感情。现在，很多人已经退休，享受着交谊舞带给他们的快乐。在月牙湖广场上，50多岁的徐英翩翩起舞，从背影看上去，她俨然是一个俏姑娘。徐英告诉记者，她是上世纪90年代开始学跳舞的。“那时候，我家在绒庄街，在三楼。当时是春天，我拎着菜回家，我顺着楼梯往自家走，但还没到家门口就昏过去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医生说我有严重的颈椎病，让我加强锻炼。爱人知道了，也赞同要锻炼身体。”选什么好呢？徐英家门前当时有个大广场，每到傍晚7点多，男男女女都在那里跳交谊舞，“当时，我们厂有人也在广场跳，他们看到我就拉我一起跳。”从那之后，徐英就开始着迷，一直跳舞至今，“我们现在跳舞都是为了锻炼身体，你看，我现在什么毛病也没有。”

  王女士也是舞林高手，如今50多岁了。和别人成双成对跳不同的是，王女士牵着小狗跳得欢。“我在家天天跳，你看，狗狗也会跳三步、四步。”王女士说，南京交谊舞现在是夕阳红，而且季节性也很强，3月到10月天气暖和，大家都喜欢在露天舞厅跳舞，其余时间因为天凉，才选择舞厅。“去露天舞厅的都是邻居，边跳边交流感情，而且也不限制非要男女搭配。怎么跳着好玩，就怎么跳。”